没有个人、系统、信仰能够解放你,你必须在没有航标的大海上航行
(克里希那穆提的分享)
他年近五十,相当胖,在国外受过教育;他安静地、拐弯抹角地表明他认识所有重要的人物。他给报纸写一些严肃的专题,并在全国发表演讲来谋生;他还有另外某种收入来源。他显得阅读广泛,并且对宗教有兴趣——就像大部分人那样,他补充说。
“我自己有一个古鲁,我尽可能定期地去看他,但我并不是一个盲目的追随者。因为我旅行很多,从遥远的北方到国家的最南方碰到过许多导师。有些显然是骗人的,用一知半解的书本知识聪明地伪装成他们自己的经验。也有另外一些练习了多年的禅修,实践了各种形式的瑜伽等等。他们中的一些人非常超前,但是大部分就像其他领域的专家一样肤浅。他们知道他们有限的科目,并且满足于此。有些修行社区的精神导师有效而能干、过分自信、完全专制,充满了他们自己提升了的自我。我告诉你这些不是闲谈,而是表明,我是认真地研究了事实,我有能力辨析。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我参加了你的一些演讲;因为我必须写作为生,不可能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宗教生活中,我对此是完全认真的。”
请问,你对“认真”这个词赋予了什么意义呢?
“我并不是在玩弄宗教事物,我真的想过一种宗教生活。我每天留出一定的时间禅修,我拿出尽可能多的时间深化我的内在生活。我对它是非常认真的。”
大部分人都对什么事物认真,不是吗?他们对他们的问题认真,对他们欲望的满足认真,对他们在社会中的地位、他们的长相、他们的娱乐、钱等等认真。
“为什么你拿我和其他人相比较?”他相当不愉快地反问。
我并不是轻视你的认真,但我们每个人只有特殊兴趣所在才认真。一个虚荣的人对自我尊重认真;有权力的人对他们的重要和影响认真。
“但是我在活动中很冷静,对努力过宗教生活非常热切。”
对于某个事物的欲望会产生认真吗?如果是,那么实际上每个人都是认真的,从狡黠的政治家到高尚的圣徒。欲望的客体可能是世俗的或其他;但是每个人追求什么时都是认真的,不是吗?
“毫无疑问,”他带着某种愤怒回答,“在政治家或者挣钱者的认真和具有宗教性的人的认真之间有所不同。一个具有宗教性的人的认真具有完全不同的品质。”
是吗?你说的具有宗教性的人是指什么?
“他是寻找上帝的人。隐士或出家人放弃了世俗来寻找上帝,我把那称作真正的认真。其他人的认真,包括艺术家和改革家,是完全不同的范畴。”
一个寻找上帝的人是真正具有宗教性的吗?如果他不知道上帝怎样寻找他?如果他知道他所寻找的上帝,他所知的只是他被告知的,或者他所阅读的;或者基于他个人的经验,又经过传统的塑造,经过他自己的欲望的塑造——在彼岸世界找到安全。
“你不是有点儿太逻辑化了吗?”
毫无疑问,一个人在实践超越头脑测量的事物之前,必须理解头脑的神话制造机制。要发现未知,必须摆脱已知。未知不是可以追求或寻找的。追求自身头脑投射的人是认真的吗?即使这个投射被叫做上帝。
“如果你那样说,那我们没有谁是认真的。”
我们在认真地追求愉快的、令人满意的东西。
“那有什么不对吗?”
既没有对也没有错,只是一个事实。这不是实际发生在我们每个人身上的吗?
“我只能代表我自己讲话,我寻找上帝不是为了我自己的满意。我克制自己很多事情,那并不是一种快乐。”
你在一定的事情上克制自己,以便得到更大的满意,不是吗?
“但是寻找上帝并不是一个满意的问题,”他坚持说。
一个人可能看到追求世俗事物的愚蠢性,或者在达成的努力中感到挫折,或者被达成的痛苦和冲突而阻止;因此这个人的头脑转向超脱尘世的,追求被称之为上帝的快乐或极乐。这个自我否认的过程就是它的满足。你毕竟在寻找一种永恒的形式,不是吗?
“我们都是;那是人类的本性。”
因此你并不是在寻找上帝或者未知,那是在短暂之上并超越短暂的,超越冲突和悲哀。你真正寻找的是持久不受打搅的满足状态。
“这样坦率地说听起来很可怕。”
但这是真正的事实,不是吗?正是由于想获得全然满足的希望使我们从一个导师到另一个导师,从一种宗教到另一种宗教,从一个系统到另一个。对此我们是非常认真的。
“我让步,”他不置可否地说。
先生,这不是一个让步或者口头赞同的问题。这是一个事实,我们全都认真地寻找满意、深层的满足,不管达成的方式怎样改变。你可能约束自己以便在这个世界上得到权力和地位,而我可能刻苦地实践某种方式希望达到所谓的精神状态,但是每种情况中的动机本质上是一样的。一个人的追求可能不像另一个人的那样具有社会危害,但我们两者都在追求满足,都是那个想要成功、成为什么的中心的延伸部分。
“我真的在寻找成为什么吗?”
不是吗?
“我并不在意以作家知名,但我确实希望我所写的想法或原则被重要的人物接受。”
你不是在用那些想法认同自己吗?
“我想是的。一个人总是不由自主地用想法作为成名的手段。”
就是这样,先生。如果我们能简捷直接地考虑它,情况就会清楚。我们大部分人关心的是我们自己的提升,包括外在的和内在的。但是一个人要按照自己的本来面目来理解事实,而不是按照他理想的样子,那是相当艰苦的;它需要不带偏见的洞察力,不带正误的识别记忆。
“毫无疑问,你不是完全指责野心,不是吗?”
要检查真实,既不能指责,也不能判断。任何形式的自我实现显然都是这个努力存在或成为什么的中心的延续。你可能想通过你的写作而成名,我可能想达成我称之为上帝或真实的东西,它有自己自觉或不自觉的好处。你的追求被称作世俗的,我的追求被称作宗教的或精神的;但是除了标签之外,这两者之间有非常大的差别吗?欲望的目标可能不断改换,但是潜在的动机是同样的。要实现或者成为什么的野心总是包含着挫折、恐惧和悲哀的种子。这种自我中心正是自大的本性,不是吗?
“老天啊,你把我的一切都剥除了:我的空虚、成名的欲望,甚至圆满完成某些有价值想法的动力。如果这些都没有了,我该做什么呢?”
你的问题表明什么都没有消失,不是吗?你内在不想放弃的东西没有人能从你这儿拿走。你可以继续成名之路,那就是悲哀、挫折、恐惧的方式。
“有时我真的想抛开整个堕落的事物,但是拉力非常强。”他的语调变得焦虑而急切。“什么能阻止我走上那条路呢?”
你是认真问这个问题的吗?
“我想是的。我想是悲哀吗?”
悲哀是了解的方式吗?还是因为没有了解悲哀才存在?如果你不仅在理智上,而且深入地检查成为什么的整个需求和实现的途径,那么理性、了解就会形成,就会摧毁悲哀的根。但是悲哀不会带来了解。
“为什么呢,先生?”
悲哀是打击的结果,它是已经平静下来、接受了生活常规的头脑暂时的松动。有什么事发生了——死亡、失业、对珍视的信仰的质疑——头脑受到了打搅。但是一个受打搅的头脑会做什么呢?它再次找到一种方式不受打搅;它在另一种信仰、一个更安全的工作、一种新的关系中寻求庇护。生活的浪头再次涌来,驱散了安全措施,但是头脑很快就会发现更进一步的防御;它就这样继续下去。这不是理性的方式,不是吗?
“那什么是理性的方式呢?”
为什么你要问别人?你不想自己找到它吗?如果我给你一个答案,你要么拒绝要么接受,它又会阻止理性、了解。
“我明白你关于悲哀所说的是完全正确的。那正是我们都在做的。但是一个人怎样跳出这个陷阱呢?”
没有任何外在或内向的形式会起作用,不是吗?所有的强制,不管是多么细微的,都是无知的结果;它是出于获得奖励或者害怕惩罚的欲望。去了解陷阱的整个本性就会摆脱它;没有个人、系统、信仰能够解放你。这个真理是唯一解放的要素——但你必须自己明白它,而不仅仅受人劝说。你必须在没有航标的大海上航行。
选自《生命的注释》

